一年一年地过去,乔治真想重新回到大地。虽说在大地上,有酷暑严寒;在大地上,人们受苦受难,但人们在那里也相亲相爱;以前在大地上,他跟蜜蜂在一起,现在,他渴望重新能见到她,乔治如今已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,嘴唇上长了一圈淡淡的茸须,脸腮上也长出了胡子,他浑身都是劲儿。有一天,他来见水妖女王,恭恭敬敬地对她说:“女王,如果你肯施恩,我想向您告假,回克拉丽德城堡去。”
“漂亮的朋友,”女王说,“我不能同意你的要求,因为我要把你留在我的水晶宫里,让你做我的朋友。”
“女王,”乔治又说,“我觉得,我不配享受这么大的荣誉。”
“你是出于礼貌才这样讲的。杰出的骑士从来不因为得到他夫人的爱而感到满足。况且,你这么年轻,还不知道你自己的全部才能。漂亮的朋友,你知道,我完全是为了你好。只要你尊重主人就可以了。”
“女王,我爱克拉丽德城堡的蜜蜂公主,除她之外,我不要别的人。”
女王的脸气得苍白,但是也变得更美丽了。她大声说:“这个蜜蜂是个会死去的姑娘,又是一个粗俗的大人国姑娘,你怎么能爱这个东西。”
“我不知道为什么。但是我知道我爱她。”
“好啦,你就会忘记她的。”
女王让小伙子成天沉浸在水晶宫的一片欢乐之中。
可是乔治还不懂得女人的感情,他像古代的勇士阿西勒一样,对姑娘们毫不动心。他常常围绕着巨大的宫殿徘徊,寻找出口,准备逃走。可是不管他走到哪里,都有雄伟壮观、默默无声的浪涛挡路。他被囚禁在这座明亮的监狱中了。穿过透明的墙壁,他可以看到海葵自由舒展,珊瑚争芳夺艳;各种色彩绚丽的鱼儿,在别致的珊瑚石和晶莹的贝壳上游来游去;有红的,绿的,黄的,蓝的;它们的尾巴一飘一甩,闪烁着点点火花。乔治对这一切神奇的景色并不怎么感兴趣。不过终日在水妖的歌声熏陶下,他逃走的欲望渐渐消失,心也安稳下来了。
乔治就这样无精打采,无所事事地一天一天地打发着日子。
有一天,他在宫殿的长廊里,偶尔发现了一本书。猪皮封面已经破旧不堪,装订书的大铜钮也已经脱落。原来,这本书是从一条海上失事的船上捡来的。里面讲的是勇敢的骑士和高贵的公主的故事。这本书从头到尾描绘了勇士们为伸张正义,赢得美人的信任,杀强助弱,打抱不平,收养孤儿,保护寡妇的故事。乔治读着这些惊险动人的故事,又钦佩,又惭愧,又愤愤不平,他的脸一会儿红,一会儿白,再也坐不住了。
“我也要成为一名勇敢的骑士,”他喊道,“我也要周游世界,为了人民的利益和我的夫人蜜蜂,惩罚坏人、拯救穷人!”
顿时,他浑身充满了勇气,手握着一柄长剑,冲进水晶宫。白衣女妖们看到他,像湖中的道道银光,有的仓皇逃命,有的昏倒在地。只有女王还坦然自若。看到乔治走过来,女王用绿眼珠冷冷地盯着他。
乔治跑到她面前,朝着她大声说:“你别再耍花招蒙骗我了。快给我打开通往大地的道路,我要在大地的阳光下,像骑士一样去战斗,我要到人们相亲相爱的地方去,到人们受苦受难的地方去,到人们冲锋陷阵的地方去。你还给我真正的生活,真正的光明和真正的勇气,不然我就杀了你这个可恶的女人。”
女王微微笑着,摇了摇头。她还是那样美丽、镇静。乔治持剑用尽全身力气向她劈去;可是他的剑在水妖女王闪亮的胸膛上砍成两截。
“真是个孩子啊!”她说。
说完,就让人把乔治关到城堡下面的一间水晶牢里。监牢四周,一群群的鲨鱼游来游去,张着大口,上面长着三排尖利的牙齿,似乎随时都可以撞碎薄薄的玻璃墙壁,吓得乔治在这个可怕的牢房里都不敢睡觉。
水晶牢筑在一片岩石上,岩石下面,正好是矮人国里最遥远,最荒凉的一个山洞。
这就是两个小矮人在一小时里所看到的情景,就好像他们天天都和乔治生活在一起那样,看得真真切切。看到监狱里发生的事情,老奴尔非常悲痛。不过,他像老人给孩子讲完故事时总要说一番道理一样,对国王说:“洛克王,我把你要看的,都给你看了。你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前前后后,我没什么再补充的了。我不想知道,你看完这些以后,是高兴,还是悲伤,只要这件事情是实际中发生的就行了。科学既不是要讨人欢心,也不是要使人不快,科学是无情的。诗歌可以使人愉快,给人以安慰,科学却不行。所以诗歌比科学更有用。洛克王,还是让人给你唱支动听的歌吧。”
洛克王什么也没说,走出了深井。
第十八章远征
走出科学的井,洛克王来到他的宝库。他打开一只箱子,箱子的钥匙,只有洛克王自己才有。他从里面取出一个戒指,戴到手上,戒指的宝石射出耀眼的光芒。原来,它是用一块有魔力的宝石做的。过一会儿,我们就会知道,它多么神通广大,随后,洛克王回到宫殿,穿上一件远行穿的大衣,套上一双结实的靴子,拿了一根棍子,便上了路。他穿过热闹的街市,宽阔的大路,稠密的村庄,长长的石廊,一片片油层和一座座水晶洞;水晶洞之间都有狭窄的通道,一个连着一个。
洛克王似乎有点神志恍惚,讲起话来也语无伦次,但是他还是顽强地向前走着。高山悬崖挡住他的去路,他就翻山越岭;江河在他脚下奔腾,他就穿过激流险滩。他经过的许多地方,烟雾弥漫,令人毛骨悚然。他走在滚烫的熔岩上,每走一步、就留下一个脚樱但他还是不屈不挠地前进,他走进黑暗的山洞,海水一滴一滴地渗进来,然后顺着海藻像眼泪似地流下来,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汇成一个个湖沼,里面有无数奇形怪状的龟鳖蟹虾交错横行,它们在洛克王的脚下被踩得喀喀作响,纷纷丢盔卸甲,四散逃跑,逃跑的时候一路上又惊动了丑陋的大鲨鱼,百年的老章鱼,骤然问张牙舞爪,从尖嘴里吐出又黑又臭的毒液。洛克王全然不顾,仍然向前走着,一直到了山洞的尽头,迎面遇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怪物。它们身上披着坚甲,长着尖刺、螫钳上带着锋利的锯齿,眼睛阴沉沉地瞪着叫人害怕,直往洛克王的颈脖上爬。洛克王身贴着粗糙的岩石,沿着山洞壁,一步一步向上攀登。身裹坚甲的怪物也紧紧尾随着他。爬呀,爬呀,一直爬到山洞顶上,摸到一块凸出的石头,才停了下来。他拿出那只具有魔力的戒指,朝石头上一点,只听轰隆一声巨响,石头掉了下来。霎时,一道强烈的光线射进山侗,把躲藏在黑暗中的怪兽一下驱散。
洛克王把头伸出明亮的洞口,一眼就看见了乔治。乔治正在玻璃牢房里唉声叹气,他想念着蜜蜂,想念着大地。洛克王在地下长途跋涉,原来,就是为了搭救当了女妖的俘虏的乔治。乔治突然间看到一个蓬头散发的大脑壳,满脸长着大胡子,正皱着双眉,从水晶牢底下看着他,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危险,赶快去拔挂在身旁的剑。可是他忘了,那把剑早已在砍女妖的胸膛时断成两截了。洛克玉好奇地打量着乔治。
“哦,还是个小孩子!”他说。
乔治的确还是一个纯朴的孩子。也正是因为他纯洁无私,才没有接受水妖温柔甜蜜却能致人于死地的亲吻。别看亚里士多德①这么有学问,都不一定能这样容易地摆脱这个圈套呢。
①亚里士多德(公元前384一前322):古希腊哲学家、科学家。“
乔治意识到自己是赤手空拳,便说:“大头妖怪,你要干什么?我与你无怨无仇,你为什么要来伤害我?”
洛克玉又高兴又忧伤地对他说:“亲爱的孩子,你不知道这么说话会不会伤我的心,因为你不知道这前前后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,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。一句话,你还不懂得人生的学问。不过,咱们不要再提这些事。你要是想逃出这个牢房,就跟我一块走吧。”
乔治一下就跳到山洞,顺着岩石往下滑。等他滑到洞底的时候,他对洛克王说:“你真是一个好心的小矮人,我一辈子都会记住你的恩情的。不过,你知道克拉丽德王国的蜜蜂吗?”
“我知道很多的事情,”洛克王回答说,“可是我最不喜欢别人问我。”
乔治听了这番话,感到很后悔,便默默无声地跟着这个向导。穿过浓厚的黑雾,避开雾中张牙舞爪的章鱼和甲壳虫,洛克王微笑着对他说:“路途艰险啊,年轻的王子!”
“先生,”乔治回答说,“奔向自由的路总是美好的,我跟着我的恩人,不怕迷路。”
小洛克王咬了咬嘴唇。他来到长长的岩石走廊,指着一道筑在岩石上的阶梯让年轻人看。这阶梯是矮人们修的,一直可以通到地面。
“这就是你该走的路,永别了。”洛克王说。
“请你不要说永别了。”乔治回答道,“你说我们还能见面,那多好。你帝了我这么大的忙,我的生命都是属于你的。”
洛克王却说:“我做的这一切,并不是为了你,而是为了另一个人。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,因为和们是不会友好相处的。”
乔治单纯却十分严肃地说:“真没想到,我得救了,还会有痛苦。不过,也只好这样了。永别了,先生。”
“一路平安!”洛克王粗声粗气地说。
矮人们筑的阶梯一直通到一个废弃了的采石场,离克拉丽德王国不到一里地。
洛克王一边赶路,一边自言自语地说:“这个小伙子,既没有小矮人的学识,也没有小矮人的财富。真不知道为什么蜜蜂偏偏会爱上他。也许是因为他年轻、漂亮、忠诚、勇敢。”
他好像刚刚耍了个花招一样。咧开大胡子底下的嘴,嗤嗤笑了起来。不一会几就进了城,路过蜜蜂家的时候,他就像在玻璃牢房探头探脑那样,把大脑壳从窗户拱进去,看见蜜蜂正在一块布上绣着银花。
“好好打扮打扮吧,蜜蜂。”洛克王对她说。
“小洛克王,”蜜蜂说,“愿你万事如意,无忧无愁。”
洛克王并不是万事如意,不过,他倒的确无忧无愁。想着想着,他胃口大开,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,一连吃了好几只野鸡。“吃完,他把博巴叫来,对他说:”博巴,骑上你的乌鸦,去找矮人国的公主。告诉她,乔治一直被水妖关在监牢里,现在已经放出来,回克拉丽德城堡去了。“
他一说完,博巴就骑着乌鸦飞走了。
第十九章约翰师傅的奇遇
乔治回到他故乡的土地上,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裁缝师傅老约翰。老约翰手里拿着城堡总管的红衣裳,看到小少爷,他惊奇得叫了起来:“我的天呀!您要不是七年前掉在湖里淹死的白国乔治,那一定是他的灵魂,不然就是鬼神了。”
“我不是什么灵魂,也不是鬼神,我的好约翰,我就是白国的乔治。我还去过您的铺子,向您要过几块小布头,给我妹妹蜜蜂的娃娃做裙子呐。”
约翰奇怪地说:“我的少爷,那您根本没有淹死啦?我太高兴了!瞧您的气色可真好哇!您记得我的小孙子皮埃尔吧?那年一个礼拜天的早上,他还爬在我的胳膊上,看您在王后身边骑着马,打这儿经过,可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工人了。他可真能干,还是个漂亮的小伙子。上帝保佑,他的模样就像我和您说的这样,少爷。他还以为您掉到湖里,被鱼吃了。他要是知道不是这么回事,那一定要乐坏的。别人一说起这事,他总喜欢用世界上的宽心话安慰大家。他可机灵呐,先生。您知道,全城的人都为您伤心。小时候,我就看出来,您是个有出息的孩子。有件事儿,我到死也忘不了。有一天,您来向我要一根缝衣服针。那时您还小,我怕会出危险,就没给您。可是您却说您要到森林里去,采来松树上漂亮的绿针叶。您说得我到现在想起来还笑个没完。这些话都刻在我心上了。我的小皮埃尔,口齿也很怜俐。他现在是个箍桶匠,能够为您效劳了,少爷。”
“我以后要修桶,就去找他,不找别人。约翰师傅,您告诉我,蜜蜂和王后现在怎么样了?”
“唉!您还不知道吗?七年前,蜜蜂公主被山里的小矮人抢走了。就在您掉到湖里的那一天,她也不见了。大伙都说,这一天,克拉丽德城失去了两朵最娇嫩的花。从此,王后就戴了重孝。所以我说,世界上最高贵的人,也和最普通的老百姓一样,有自己的苦哇!这说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人,全是亚当的后代。难怪大家都说‘人无贵贱高低之分,呢!王后知道你们俩不见了,急得头发都白了,成天闷闷不乐。春天到了,她还穿着黑衣裙,走在林荫小路上,小鸟儿们叽叽喳喳唱个不停,连最小的小鸟,都比王后打扮得漂亮。虽说她心里很难过,可总还抱着一线希望,少爷。她打听不到你们俩的消息,不过,她总是梦见她的女儿,知道蜜蜂还活着。”
好心的约翰喋喋不休地讲着,可是乔治一听说蜜蜂被小矮人抓走,就什么也听不进去了。
他想:“小矮人把蜜蜂关在地底下,可是有一个矮人,却把我从水晶牢房里救出来;看来这些矮人很不一样。我的救命恩人和抢走我妹妹的不会是一种人。”
他一个人想啊想,怎么才能把蜜蜂救出来。
他穿过城市。一路上,喜欢说长道短的女人们,站在门口,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什么人。她们觉得这个小伙子长得漂亮极了。有些胆小的人认出这就是白国的王子,还以为是他的阴魂显灵,吓得一边逃走,一边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,祈求上帝保佑。
“应该给他泼圣水。”一个老婆子说,“等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臭气,就会昏倒在地上。快把裁缝师傅约翰找来,他会把他活活地扔到地狱里去的。”
“先别忙,老太太!”一个城里人说,“王子和咱们一样,是个活人,可能比咱们还更有生气。瞧他嫩得像一朵玫瑰花,真不像从地府出来,倒像是从一个漂亮的宫殿来的。他一定是刚从远方归来,老太太。弗朗科不就是这样嘛,他又从罗马回来了。”
有个做头盔的女工,叫玛格丽特,看到乔治这么英俊,忙跑到自己的闺房,跪在圣母像前说:“圣母呀,保佑我也有一个跟这位王子一样英俊的丈夫吧!”
乔治回来的消息,一传十,十传百,最后传到王后的耳朵里。她正在花园里散步,听到消息后,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。她听见林荫小路上所有的鸟儿都在唱:
归归归,归归归,
白国乔治把家归;
归归归,归归归,
乔治全靠王后喂;
归归归,把家归。
把家归,对对对。
这时弗朗科恭恭敬敬地走来,对她说:“王后,白国的乔治没有死,他回来了。我正想把这件事编成一首歌。”还没等弗朗科细说,鸟儿又唱了起来:归归归,归归归,
对对对,对对对,
把家归,把家归。
当王后看到自己像亲儿子一样哺养大的孩子回来时,张开双臂,惊呆了。
第二十章小缎子鞋的故事
克拉丽德王国的者百姓都相信蜜蜂被矮人抢走了,王后也深信不疑。不过,蜜蜂托来的梦并没有确切地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“我们会找到她的。”乔治说。
“对,会找到她的。”弗朗科说。
“我一定能把她带回母亲身边。”乔治说。
“一定能带她回来。”弗朗科说。
“我一定要娶她做妻。”乔治说。
“对,一定要娶她。”弗朗科说。
于是,他们开始向老百姓打听矮人国的风土人情,打听他们是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地抢走蜜蜂的。
他们来到老奶妈莫丽叶家询问。王后就是吃她的乳汁长大的。不过现在莫丽叶已经没有奶水了,不能再哺育儿孙了,就在饲养场喂小鸡。
王子和马仆在伺养场里找到。了她。她一边“咕,咕……”地叫,一边撒米给小鸡吃。
“咕,咕……是您呵,老爷。咕,咕……您都长这么大了……咕,咕。瞧长得多俊!咕,咕,嘘,嘘,这只大公鸡,别人吃的料都叫它给抢了。嘘,嘘。人间也是这样,老爷。金银财宝都装在富人的腰包里。瘦的人越来越瘦,肥的人越来越肥。因为世界上没有公道正义呵!您要我帮什么忙吗,老爷?你们每人先喝上一杯啤酒。”
“我们喝,莫丽叶。我还要拥抱您,因为是您用乳汁养育了蜜。蜂的母亲,而蜜蜂是我最心爱的人。”
“的确是这样,老爷。我喂养的这个孩子,六个月零十四天就长了第一颗牙,她的妈妈,还为此送给我一件礼物呢。的确是这样的。”
“那么,莫丽叶,请您告诉我们,您知不知道抢走蜜蜂的小矮人?”
“唉!我什么也不知道,老爷。我这老婆子能知道什么呢?我知道的东西也早忘光了,我有时连眼镜放到哪去了都想不起来,其实就架在鼻梁上,可还找来找去。快尝尝这酒吧,可新鲜啦!”
“祝您健康长寿,莫丽叶。不过听说您的丈夫知道一些蜜蜂被抢走的事。”
“的确是这样,老爷。他没念过书,可是他从小客店和小酒馆里听来好多故事,记得一字不差。要是他还活着,和你们一起坐在这张桌子前,会给你们讲好多故事,一直讲到明天早上,他这也讲,那也讲,跟我说过一大堆事,都在我脑子里搅成一锅粥了,现在,也分不清哪个是这件事的头,哪个是那件事的尾了。的确是这样,老爷。”
是啊,的确是这样,老奶妈的脑瓜简直像一口裂了缝的铁锅。乔治和弗朗科为了得到蜜蜂的消息,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劲儿。不过,经过反反复复的询问,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事情是这样的:“老爷,七年前,您和蜜蜂一起逃走,从此,谁也没有回来。就在这一天,我死去的丈夫到山里去卖马。的确是这样。他给牲口喂点燕麦,又掺上苹果酒,这样,牲口可以腿脚硬朗些,眼睛精神点。他把马牵到靠山根的一个集市上。燕麦和苹果酒算是没白喂,马儿卖了个好价钱。牲口也和人差不多,得凭长相。我丈夫做了个好买卖,高兴极了,就请朋友们喝酒。他手里拿着酒杯,天南海北地和他们闲聊起来。您知道,老爷,只要我男人手里一端着个酒杯,克拉丽德王国准也没他能聊,结果,这伙人,你敬我,我敬你,喝了半天,到天黑才回来。他路也没看清,走岔了道,走到一个山洞旁边,他当时还挺清醒,天也没有全黑。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群小矮人,抬着一副担架,上面不是个姑娘,就是个小子。他生怕惹祸,赶忙跑了。别看他喝了那么多酒,倒还知道小心。可他跑到离山洞不远的地方,把个烟斗掉在地上了。他弯腰去捡,却捡起一只小缎子鞋。他一高兴起来,就爱唠叨这件事。‘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哇,一个烟斗变成了一只鞋。’这是只姑娘家穿的鞋,所以他想,丢鞋的人一定就是被小矮人抢走的小姑娘。刚才看到的,准是正在抢人呢!他刚想把鞋往兜里装,一群披着斗篷的小矮人就向他扑过来,僻里啪啦地打了他好几个耳。光,把他打得晕头转向。”
“莫丽叶!莫丽叶!”乔治喊道,“那是蜜蜂的鞋!快把它给我,我要好好地亲亲它。我要把它装在一个小香袋里,每天都挂在我胸前,等我死了,再把它放到我的棺材里。”
“老爷,您爱咋办就咋办。可是您上哪去找鞋呢?小矮人们把它从我男人手里夺走了,还揍了他一顿,就是因为他要把鞋装进口袋,想回来交给法官。他要是一高兴,就爱提这件……”
“好了!好了!您只要告诉我那个山洞的名字就行了。”
“老爷,大家都管它叫矮人洞,可有名了。我死去的丈夫……”
“莫丽叶,别再说了。弗朗科,你知道这个矮人洞在什么地方吗?”
“老爷,”弗朗科边回答,边把酒坛子一饮而空。“您要是好好唱我的歌,就不会这么问了。我编了十几首歌,就是唱这个山洞的,我把它说得一丝不差。我告诉您,老爷,这十几首歌里,有六首可真是好歌,另外六首也不差。我先给您唱两首……”
“弗朗科,”乔治喊道,“咱们一定要攻下矮人洞,救出蜜蜂!”
“咱们一定能攻下矮人洞。”弗朗科回答说。
第二十一章解救蜜蜂
天黑了。城堡里的人都睡着了。乔治和弗朗科悄悄走到地下室,来寻找兵器。在满是灰尘的兵器架上,长矛、利刃、短剑、长剑、猎刀、匕首,各种各样的兵器应有尽有,一件件都寒光闪闪。每根柱子下,都架着一套盔甲。盔甲的样子威风凛凛,仍然保持着当年勇士骁勇善战的风采。护手甲的十个手指紧握着长矛,护腿甲上靠着一面盾牌。那样子好像是要告诉人们,既要有勇,又要有谋。出色的武士装备起来,既要自卫,又要出击。
在这么多套盔甲中,乔治选中了密蜂父亲曾经穿过的那一套。当年,蜜蜂的父亲身披铁甲,一直打到瓦隆岛和蒂雷岛。乔治也没有忘记带上盾牌。那面盾牌上画着克拉丽德王国的太阳,就跟真的太阳一模一样。弗朗科帮他披挂整齐,自己穿上他爷爷穿过的一身破旧的钢铠甲,戴了一顶不能用的破头盔,上面还乱七八糟地插了一把羽毛,活像个羽毛掸子。他这是别出心裁,想把自己打扮得滑稽可笑。因为他觉得,在冒大险的时候,尤其需要活泼愉快。
他们俩装束完毕,便借着月光,朝着漆黑的田野走去。弗朗科早就把马系在离暗道不远的小树林里。他们到的时候,马儿正在啃着树皮等他们。这是两匹好马,跑得飞快,不到一个钟头,他们就来到磷火闪闪、鬼神出没的矮人洞。
“就是这个洞。”弗朗科说。
王子和马仆跳下马,手握利剑,钻进山洞。冒这么大的险,他们可真是有胆量啊!这是因为乔治十分钟情,弗朗科十分忠诚。正像诗人的名言说的那样:“爱憎唤起的友谊无往而不胜。”
王子和马仆在黑暗中走了将近一小时。突然,前面变得灯火辉煌,他们感到十分奇怪。原来这是一群小星星在闪亮。要知道矮人国就是这些小星星照亮的。借着地下的亮光,他们发现,已经来到一个古老的城堡下面。
乔治说:“这就是我要攻克的城堡。”
“对,就是它!”弗朗科回答说,“不过,让我先喝两口酒吧。我身上带着酒,就像带了武器。酒美人勇,人勇刀利,刀利敌败。”
乔治看看没有一个人影,就用宝剑使劲地捅城堡大门。突然,他们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颤颤悠悠地在说话,便抬起头,看到一个长胡子的小老头,从一扇窗户里探出头,正在问他们:“是谁呀?”
“我是白国的乔治。”
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
“你们这群钻在地洞里的老鼠!我们的蜜蜂被你们无缘无故地抓走,我们要把她救出来!”
小矮人缩了回去。又只剩下乔治和弗朗科了。弗朗科对乔治说:“少爷,我有句话,不知道该不该说。您刚才回答小矮人的时候,还没有充分发挥演说家的口才。”
弗朗科什么都不怕,也精通世故。他的心和脑壳一样,被岁月磨得圆滑了,所以不愿意惹人生气。相反,乔治却血气方刚,大声地喊叫道:“你们这些地球上的贱民,老鼠,睡鼠,白鼠,小耗子,快快给我打开大门,不然,我把你们的耳朵全给割下来!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只见城堡的大铜门慢慢地敞开了。不知道究竟是谁打开了这扇巨大的门。
乔治害怕了,可是他还是冲进了这扇神秘的大门,因为他的勇气战胜了胆怯。他冲进院子,看到所有的窗囱、走廊、房顶、烟囱上都布满了手持弓箭的小矮人。
身后的铜门轰的一声关上了。一阵密集的飞箭像暴雨一样,飞射在他们的头上和肩膀上。乔治又感到一阵害怕,可是他马上又一次战胜了恐惧。
他看到最高的一级台级上,站着一个小矮人,坦然自若,威武庄严,手执金杖,头戴王冠,身上披着朱红色的斗篷。乔治一手挽着盾牌,一手握着长剑,冲了上去。他一下子认出,这就是把他从玻璃牢房里救出来的那个小矮人。他扑通一下跪在他的脚下,哭着对他说:“啊,我的恩人,您到底是什么人?难道您跟抢走我心爱的蜜蜂的那伙人是一起的吗?”
“我是洛克王。”小矮人回答说,“我把蜜蜂收留在身边,是为了教给她矮人国的秘密。孩子,你来到我的王国捣乱,就像冰雹砸入鲜花盛开的果园。不过,小矮人们并不比大人们软弱,也不像他们那样蛮不讲理。我完全了解你们,所以不会因为你们胡作非为而大发雷霆。我有许多超过你们的本领,但有一条原则我永远要坚持,这就是公正。我叫蜜蜂出来,问她是不是愿意跟你走,我这样做,并不是因为你的要求,而是我应该这样做的。”
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声。一会儿,只见蜜蜂穿着白裙子,披着浓密的金发走了出来。她一看到乔治,就冲过去,扑到他的胸怀里,拼命地抚摸着他的骑士般铁硬的胸膛。
这时,洛克王说:“蜜蜂,这真是你要嫁的人吗?”
“是真的,千真万确,就是他,小洛克王。”蜜蜂回答道,“你们都看见了吧,小矮人们,我在笑,我是多么幸福啊!”
说完,她又哭了起来,眼泪流在乔治的脸上,这是幸福的眼泪。她一边哭,一边笑,说了一大串迷人的话,就是谁也听不懂,她像学说话的小孩一样,断断续续地连不成句。她可是没想到,她的幸福使洛克王多么伤心呵。
“我亲爱的,”乔治说,“我可找到你了。你就像我想象的那样,是最美丽、最出色的人:你还在爱我!上帝保佑,你还爱我呵!不过,蜜蜂,你难道一点也不爱洛克王吗?水妖们把我关在牢房里,离你很远很远,就是他把我从那里救出来的。”
蜜蜂转过身,对着洛克王说:“小洛克王,是你救了他?!”她惊叫道,“因为你爱我,所以你救出了我所爱的人……”
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,跪在地上,双手捂住面孔。
所有的小矮人看到这个场面,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,泪水洒在他们的弓箭上。只有洛克王一个人神色安详。刹那间,蜜蜂感到他是多么伟大和崇高,产生了一种女儿对父亲的崇爱之情。她一把抓住乔治的手说:“乔治,我爱你。乔治,只有上帝才知道,我是多么地爱你。可是我怎么舍得离开洛克王呢?”
“哈,哈!你们现在全是我的俘虏了!”洛克王突然大吼一声。
他高兴地吼叫了一声,只是想开个大玩笑,其实他并没有发怒。弗朗科听了却走上前,跪在他脚下说:“陛下,如果您同意,那就让我和我的主人一起做您的俘虏吧!”
蜜蜂很感激弗朗科,对他说:“原来是你呵,我的弗朗科。看到你,我真高兴。你的破羽毛掉子大好玩了。告诉我,你又编什么新歌了吗?”
洛克王请他们三人饱餐了一顿。
第二十二章皆大欢喜
第二天,蜜蜂、乔治和弗朗科穿上小矮人为他们做的华丽的衣服,来到节日大厅。大厅里,洛克王穿着国王的服装,像他昨天答应的那样,前来迎接他们。他身后跟着一群文官武将,他们手持兵器,穿着兽皮衣服,戴着头盔,上面插着天鹅翎,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。其他的矮人从窗户、通风口、烟囱洞里蜂拥而至,悄悄地溜到长椅上。
洛克王登上一张石桌。石桌边上摆着一排排的蜡烛、酒杯和精工细制的金杯。他让蜜蜂和乔治过来,说:“蜜蜂,矮人国的法律规定,在我国收养的外国姑娘,七年后可以获得自由。你在我们这儿整整度过了七年。要是我强留你,那我就是一个不法公民和有罪的国王了。在你走之前,我虽然不能娶你,但我要亲自为你和你选的爱人举行订婚礼。我很高兴能这样做,因为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。如果我还有痛苦,那它已经像一个小黑点儿,被你的幸福抹去了。克拉丽德王国的蜜蜂,矮人国的公主,把你的手递给我。还有你,白国的乔治,给我,你的手。”
洛克王把乔治和蜜蜂的手合在一起,然后转向大家,高声宣布:“小矮人们,我的孩子们,你们来作证,这两位情人决定在地面上结为夫妻。让他们双双返回地面,像勤劳的园了培植玫瑰、石竹和牡丹花那样,培植勇敢、谦虚、忠贞之花。”
说到这,小矮人们齐声高呼。也不知他们是抱怨还是兴奋,反正是百感交集。洛克王又转过身,给这对未婚夫妇看桌上摆的火炬、酒杯和各种美丽的金银器皿,对他们说:“这些都是小矮人们送给你们的礼物。请收下吧,蜜蜂。这些礼物会使你想起你的小矮人朋友。这是他们送的,不是我送的。过一会儿,你就知道我要送给你什么东西了。”
一阵长时间的沉默。洛克王极其温存地注视着蜜蜂。蜜蜂美丽的脸庞闪闪发亮,头上戴着一顶玫瑰花冠,倚在未婚夫的肩上。
接着,洛克王这样说:“我的孩子们,仅仅相爱,是不够的。还要知道怎么相爱。当然伟大的爱情是美好的,美好的爱情是理想的。愿你们的爱情既有温情,又有力量;这两种品德缺一不可。还要有宽容之心,让这种爱情也有一点怜悯之心。你们年轻、美丽、善良,但你们是大人。正因为你们是大人,所以你们的爱情注定要经历磨难。在你们的感情之中,如果没有一点怜悯之心,那么,你们的感情就经不起共同生活中会遇到的各种各样的考验。没有这一点,你们的爱情就像节日的礼服那样徒有其表,遮不住风雨。那些同甘苦共患难的情人,才受人爱戴。忍耐、宽刷安慰,这些都是爱情中的学问。”
洛克王停下来,浑身充满了一种强烈而又温柔的感情。又接着说:“我的孩子们,祝你们幸福,祝你们永远幸福。好好地珍惜你们的爱情吧。”
洛克王讲话的时候,皮克、泰德、弟格、博巴、特吕克和巴奥都趴在蜜蜂的裙子上,亲吻着姑娘裸露的胳膊和手,他们恳求她不要离开。这时洛克王从腰带上抽出一颗光芒四射的戒指,这就是那只打开水妖牢房的神戒。洛克王把它戴在蜜蜂的手上,说:“蜜蜂,请收下我手上的这只戒指。不管什么时候,它都可以使你和你的丈夫到矮人国来。你们将会受到热烈欢迎,得到各种帮助。回去后,告诉孩子们,不要看不起生活在地下纯朴勤劳的小矮人。”